接下来的几天,雪砬子县的天空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紧张的阴霾。
一场声势浩大的清查活动,以县公安局的名义,席卷了全县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,一时间,风声鹤唳。
刑侦大队队长陆清泉,这几天倒是前所未有的“勤勉”。
他亲自带队,整日奔波在清查一线,忙得脚不沾地,身影频频出现在各个被查封的场所门口,然而案件进展,却缓慢的出奇。
办公室里,陈江河面前堆着一摞刚送来的文件,王明朝疲惫地吐槽:
“袁姝丽这个女人的社会关系,简直就是一张蜘蛛网。牵扯到的人太多了,各行各业都有,还有不少是县里甚至市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。我们现在人手本来就紧张,只能一点点捋,这工作量太大了,排查起来,难度不小。”
陈江河点了点头,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关系线。
拜政委郑金声与县委书记秘书韩阳在背后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“默契”所赐,陈江河并没有被被停职,但在修红旗的安排下,基本被排除在了核心案情之外。
审讯工作,他暂时是插不上手了,他只能负责一些外围的排查工作,整理整理材料,看看卷宗,所有案件信息都得从王明朝、马清汉这两人口中才能知晓。
“袁姝丽跟何健,交代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吗?”
“袁姝丽?呵,那个女人,嘴巴严得很,跟蚌壳一样,撬都撬不开。进去之后,除了喊冤叫屈,说我们栽赃陷害,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肯多说。”
“至于那个陪酒的小姑娘……她倒是承认了,是收了钱去陪那些人喝酒唱歌的。但她一口咬定,给她钱的,不是袁姝丽,也不是紫玫瑰夜总会的人。说是外面一个不认识的人介绍的活儿,拿钱办事,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这个说法,显然是早就串通好的,袁姝丽敢做这种生意,就想好了各种情况。
“何健呢?”
“那小子也是个滚刀肉,死鸭子嘴硬。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,说自己只是去玩玩,什么都不知道,什么都没干,小姑娘是自己喝多了别人硬塞进来的。”
王明朝不服气地说:
“没事,咱们有的是时间跟他耗,看谁耗得过谁!”
陈江河看着王明朝那副积极主动的模样,心里多少有点不适应,自己刚来的时候,这位刑警队的同事天天插科打诨,出警都懒得出。
殊不知,王明朝此刻的心态,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那天在采访现场,陈江河面对那个咄咄逼人的女记者柴镜,掷地有声地说出那番话,尤其是最后那个关于小女孩的悲惨故事,深深地震撼了王明朝。
他也是个警察,也有着朴素的正义感,这些年,看着雪砬子县的治安越来越乱,看着某些人越来越嚣张,他也忿忿不平,
但又能怎么样呢?局长修红旗明哲保身,不求有功但求无过。队长陆清泉更是跟那些乌烟瘴气的人沆瀣一气。
整个刑侦大队,甚至整个公安局,风气都被带坏了。大家变得人浮于事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谁也不愿意去碰那些硬骨头,得罪那些有背景的人。
陈江河这一来,直接把雪砬子底裤扒下来了,更关键的是,王明朝私下里也听到了一些风声,说这个陈江河背景不简单,似乎跟省厅甚至是更高层都有联系。
这样的人,不跟着他干,还跟着谁干?
然而,王明朝同志刚刚燃起的万丈雄心,在十二点整食堂准时飘来饭菜香味的那个瞬间,便迅速冷却了大半。
天大地大,吃饭最大。
跟陈江河打了声招呼,王明朝便一溜烟地冲向了食堂。
王明朝走后,陈江河陷入沉思。
袁姝丽是生意人,为了钱,搞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奇怪。但是,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吗?
专门物色未成年少女,进行系统性的控制,然后用来进行权色交易、财色交易?
一旦暴露,那可是惊天丑闻,足以让整个雪砬子县官场地震。仅仅是为了巴结几个官员,或者多赚点钱?
这背后,肯定有一个隐藏在幕后的,真正能够主导这一切的政界黑手。
陈江河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,陷入了沉思。
就在这时,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,猛地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“你小子,饭点儿了不吃饭,搁这儿琢磨啥呢?”
周孟达咋咋呼呼滴坐在了陈江河旁边:
“还在想袁姝丽那个案子?不是我说你,刑侦大队那么多人呢,陆清泉他们不是已经在查了吗?你现在就负责点外围工作知不知道,队里现在人手紧张得很,到处都要人,你有空啊,多处理处理别的案子,别一天到晚就钻这一个牛角尖。”
陈江河闻言,百无聊赖地从桌子底下甩出一个黑色封皮的记事本,“啪”地一声扔在桌上。
“师父,您看看。就这三天,光是打架斗殴,我就跟着出警了十三次。还有那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,偷鸡摸狗的小案子,连消防那边缺人手,我都得跟着去帮忙顶班。”
陈江河摊了摊手,脸上露出一副“生无可恋”的表情:
“我现在啊,就是咱们局里的一块砖,哪里需要往哪搬。俗称,万金油、混儿、新春特使。”
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周孟达:
“师父,您说,我这么辛苦,兢兢业业地给咱们局里发光发热,您办公室那排骨,是不是得分我几块?”
“去去去,少跟我嬉皮笑脸的,赶紧收拾收拾,跟我去个地方。”
陈江河一愣。
“去哪儿?”
“能去哪儿?”
周孟达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褶皱:
“县委,书记办公室,胡书记要见你。”
周孟达起身往外走,陈江河急忙跟上去:
“胡书记点名见我?我一个小刑警,这……合适吗?”
“有什么不合适的!你小子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儿,没被直接停职调查,你以为是谁在背后替你说话?”
他压低了声音:“要不是胡书记顶着压力,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喝茶呢!赶紧走,别磨蹭!”
周孟达一边走叮嘱:
“去了之后,记住了,态度好点,别跟个刺猬似的,胡书记问什么,你就答什么,别耍小聪明。”
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脾气,看着挺沉稳,实际上骨子里犟得很,一言不合,能把天都翻了。
两人快步走到了公安局的大门口,周孟达站在路边,伸长了胳膊,开始拦出租车。
陈江河忍不住吐槽道。
“我说师父,您好歹也是个副局长了。咱俩这去县委见书记,就打车去啊?”
周孟达闻言,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。
“打车怎么了?”
“总比开我那辆破桑塔纳吧?那车,开到县委大院门口,估计门卫都得以为是收废品的,比出租车都丢人!”
周孟达那辆代步车,是从修车行淘来的,总共花了四千块钱,开起来根本不用按喇叭,哪哪都响,一脚油下去黑烟缭绕,交警看到都得说一句:
“孙长老!收了神通吧!”
“呃……师父您说得对。”
陈江河也跟着伸出手,加入了拦车的行列,就在这时,一辆黑色吉普车,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两人面前,稳稳停下。
陈江河下意识地走上前,屈起手指,准备敲敲驾驶座的车窗:
“嘿,这黑车胆子够大的啊,都敢跑到公安局门口爬活儿了?”
话音未落,那深色的车窗玻璃,开始缓缓下降,一张戴着宽大墨镜,却依然难掩其精致绝美的脸庞,映入了陈江河的眼帘。
琼鼻樱唇,肌肤胜雪,那美女微微歪了歪头,抬手将墨镜向上一推,露出一双清亮狡黠,仿佛会说话的眼睛:
“怎么?这才几天的功夫,就不认识老娘了?”